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略论《金匮》肺胀与风水的关系

发布时间:2019-06-14点击次数:5300次

注:本文已于1980年4月发表于江西中医药

略论《金匮》肺胀与风水的关系

江西中医学院   伍炳彩

《金匮》有关肺胀与风水的论述,见于《肺痿肺痈咳嗽上气篇》与《水气病篇》。现将二者的病因、关系及其治疗方法讨论如下。

一、肺胀与风水的病因

肺胀为病名,内经早有记载。从《内经》与《金匮》的论述可以看出,咳嗽上气是肺胀主要症状。关于本病的病因,从《肺痿肺痈咳嗽上气篇》的有关条文来看,大多是内有水饮,外为时气触发而成。如该篇云:“咳而上气,喉中水鸡声,射干麻黄汤主之”;“咳而脉浮者,厚朴麻黄汤主之”;“肺胀,咳而上气,烦躁而喘,脉浮者,心下有水,小青龙加石膏汤主之”;“咳而上气,此为肺胀,其人喘,目如脱状,脉浮大者,越婢加半夏汤主之”。这些条文虽简单,但结合其方剂药物组成就可看出,其中射干麻黄汤证,为内有水饮,外有寒邪,内外俱寒之证;厚朴麻黄汤证、小青龙加石膏汤证,俱属外有寒邪,内有饮邪郁热,但前者表寒较轻,里饮郁热较甚,后者表寒较重,而里饮郁热较轻。至于越婢加半夏汤证,是里饮挟热较重之证。

风水亦系病名。内经早就有“面肿曰风,足肿曰水,风水相搏,面目悉肿”的记载。而《金匮》描述其症状为:“风水其脉自浮,外证骨节疼痛,恶风。”并详细观察了在风水的病程中,由于疾病的阶段不同,可以出现脉浮洪、脉沉滑等不同的临床表现。关于本病的病因,《金匮、水气篇》说:“寸口脉沉滑者,中有水气,面目肿大,有热,名曰风水。”寸口脉沉滑是水的象征,所以下面接着说中有水气。面目肿大,有热,是水与风合,所以名曰风水。又说:“太阳病,脉浮紧,法当骨节疼痛,反不疼,身体反重而酸,其人不渴,汗出则愈,此为风水”。从仲景的这些论述来看,风水的形成,是风邪与水湿相合为病。清代王旭高在前人经验的基础上,进一步指出了风水的病因病机为:“在外之风邪与在里之水湿合而为病也”,这就把风水与一般的风寒感冒区别开来,在表的风邪是外因,在里的水湿为内因。外邪与内湿互结,太阳经腑并病,营卫不利,导致气化和水液运行失常,这是风水的病因病机。

二、肺胀与风水的转化

如前所述,肺胀以咳嗽上气为主要症状,而风水则以脉浮,外证骨节疼病、恶风为主要临床表现。乍一看来,肺胀与风水是两个毫不相关的病,但实际不然。《金匮、肺痿肺痈咳嗽上气篇》云:“上气,喘而躁者,属肺胀,欲作风水,发汗则愈”。《水气篇》云:“咳而喘,不渴者,此属脾胀(注家作肺胀),其状如肿,发汗则愈”。这两条明确的指出了肺胀的主证、发展趋势及治疗大法。所不同的是前条“喘而躁”为有郁热:后条“咳而喘,不渴”为无郁热罢了。但二者的发展趋势及治疗大法是相同的,亦即均可转为风水,都可用发汗的方法治疗。

肺胀为什么可以转化为风水?这是必须首先明确的问题。所谓肺胀转为风水,这里的肺胀,大都是属于风寒外束、水饮内停、肺失宣肃、邪气内闭所引起。肺气胀满,气机不利,故烦躁而喘。肺为水之上源,水气溢于肌表,可以转为风水浮肿的证候。由此说明,肺胀之“转成风水,是指外寒内饮而引起的肺胀。当然,内有饮邪,外为风热之邪所诱发,饮热互结的肺胀,亦可转变为风水。所以,肺胀转成风水的条件,其一,必须是内有停饮,外为时邪所发的肺胀,其二,必须是外邪影响到肺,肺为水之上源,从而不能通调水道,下输膀胱。只有具备第一个条件,肺胀才有转成风水的物质基础,因风水的病因为在外之风邪与在里之水湿合而为病,而肺胀的或因总与停饮有关,痰饮水湿同源异流,故内有停饮之肺胀为外邪所诱发可转成风水。正由于肺胀是内饮为外邪所诱发而引起,故可用发汗的方法治疗,使水饮与外邪从汗而解,如此则肺气得以通畅,逆者得以下降,故曰:“发汗即愈”。为什么要具备第二个条件呢?因肺胀不一定都转成风水,只有外邪壅塞于肺,影响到肺的通调功能,才能聚水而成水肿。故从某种意义上说,肺胀之能否转成风水,外邪影响到肺,使肺不能通调水道,下输膀胱是极为重要的。

从临床上看,肺胀不但可转成风水,而风水则往往兼有咳而上气的临床表现,这是应予明确的。

三、肺胀与风水的治法

如前所述,肺胀可以转化为风水,而风水亦有时兼有咳而上气的症状,这种论述在临床上有很大的意义。这个论述,从病理的角度揭示了疾病内在的转变,这不但在预防风水的发生方面有重大意义,而且因为二者的病因病机有相似之处,故其治疗方法亦相一致,所谓“异病同治”,因此极大地扩大了风水的治疗方法。也就是说,治疗外邪内饮肺胀的方剂,均可借用于治疗风水。如前述的射干麻黄汤、小青龙加石膏汤、越婢加半夏汤等。推而广之,《伤寒论》的小青龙汤也可以用于风水的治疗。一般来说,内寒外饮,证见起病急,初起出现恶寒发热、寒重热轻的表证,浮肿,颜面先肿,腰以上为甚,无汗,喘咳不得平卧,喉中有水鸡声、咯稀痰,口渴而不欲饮,腹胀尿少、苔白脉浮弦,治宜解表化饮、宣肺利水,可选用小青龙汤。兼现烦躁,则用小青龙加石膏汤;表证减轻,咳喘未平,可用射干麻黄汤。若为外寒内饮兼有里热,证见全身浮肿,咳逆喘息,或渴或不渴,恶风,有汗或无汗,有大热或无大热,苔白或黄,舌正,脉浮偏大,则应宣肺解表,清热利尿,可用越婢汤,痰多呕吐则用越婢加半夏汤。为说明这一问题,兹举例说明如下:

例一:喻××、女、67岁  78年5月24日初诊

既往经常颜面轻度浮肿,未予介意,近一周浮肿明显加剧,伴恶风,一身骨节疼痛,某医院化验小便为:蛋白(+++),白血球(+),红血球(++),上皮细胞少许,细胞管型O-1,血压180/90毫米汞柱,诊断为“慢性肾炎急性发作”服双克及中药治疗,疗效不显,浮肿加剧而就诊。就诊时诉,颜面先肿,眼胞肿甚难以张目,声哑、喉痛,伴有鼻塞流清涕,口渴欲冷饮,心中灼热,胸闷腹胀,进食饮水即吐,小便有热感,色浑,苔白舌红,脉两寸浮余软。病属风水,拟越婢加半夏汤加减:

麻黄9克  生石膏9克  炙甘草4.5克  生姜3片  土茯苓12克  葫芦壳12克  大枣5枚  法夏9克  防己9克  二剂 每日一剂、药后避风。

78年5月26日二诊:浮肿明显消退,两眼能睁开,精神显著好转,能下床活动,不呕,声哑大减,喉不痛,口中吐白痰,不渴,小便深黄,仍有热感,苔白舌红,脉寸浮尺沉。效不更方,原方再进三剂。

78年5月30日三诊:面目及全身浮肿基本消退,纳差,一身骨节疼痛,大便前两日泻,日2-3次,无腹痛里急后重感,小便稍热,口不渴,苔白舌正,脉弦两寸浮。里热已清,而风邪挟湿稽留于表,拟麻黄杏仁薏苡甘草汤加减化裁;

麻黄9克  杏仁9克  薏仁15克  生甘草6克  防己9克  土茯苓12克  鱼腥草9克  葫芦壳9克  五剂,每日一剂。

78年6月3日四诊:浮肿已不明显,自觉症状除一身稍感疼重外,余无不适。小便化验除红血球减少外,其余无明显进步。自觉小便无热感,色黄、苔白、舌正,脉寸浮,嘱原方再进五剂。

以后患者曾来诊三次,因病情逐渐好转,脉两寸仍浮,所以一直坚持用上方治疗,直至7月7日,共服14剂,诸症消失而停药。小便化验:蛋白(±),白血球3-5,红血球O-3,上皮细胞1-4,血压140/80mmHg。

按:《金匮》云:“咳而上气,此为肺胀。其人喘,目如脱状,脉浮大者,越婢加半夏汤主之。”说明越婢加半夏汤是治肺胀的方剂。今患者系风水重证,病初属外寒内饮,兼有里热,故用越婢加半夏汤化裁,浮肿迅速消退,里热证消失,一般情况明显好转,从这里可以看出,只要病因病机同属外寒里饮兼有里热,虽病表现有肺胀或风水的不同,但治疗方法是相同的,亦即异病可以同治。

例二:吴××、女、54岁,67年3月21日初诊。

素有哮喘,受寒即发,近因天气变化,自觉形寒怕冷,鼻流清涕,咳嗽痰稀,颜面浮肿,喉中水鸡声,口不渴无汗,小便化验:蛋白(+),红血球0-3,颗粒管型0-2,苔白舌淡,脉浮。证属外寒内饮,拟小青龙汤加减:

麻黄9克  细辛3克  干姜4.5克  五味子4.5克  法夏4.5克  白芍9克  桂枝4.5克  甘草4.5克  大腹皮9克  三剂,每日一剂。

67年3月24日二诊:咳喘好转,浮肿畏寒减轻,脉舌同上,原方再进三剂。

67年3月28日三诊:畏寒消失,浮肿不明显,咳喘继减,入夜喉中仍有水鸡声,苔白,舌淡,脉浮。改用射干麻黄汤:

麻黄9克  射干9克  法夏9克  细辛3克  五味子4.5克  生姜3片  紫苑9克  款冬花9克  大枣5枚(剥)  大腹皮9克

上方连服十二剂,喘咳除,无寒热,脉浮见平,小便化验除蛋白痕迹外,余无改变。

按:痰饮与水气同源异流,它们之间联系密切。《金匮》云:“上气喘而躁者,属肺胀,欲作风水,发汗则愈。”指出了肺胀可发展为风水。本患者素有哮喘宿疾,此次发病不但有咳喘现象,而且还有颜面浮肿,是肺胀兼有风水之候,脉证合参,属外寒内饮,故先用解表化饮的小青龙汤加减,咳喘减而浮肿消,次用射干麻黄汤加减,诸症消失,化验检查也基本正常。足见《金匮》有关肺胀转为风水之论信而可征,符合临床实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