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解表法在肾炎中的应用

发布时间:2019-01-18点击次数:5136次

注:本文已于1983年2月发表于江西中医药杂志

解表法在肾炎中的运用

江西中医学院  伍炳彩

  • 肾炎使用解表法的理论根据

急性肾炎或慢性肾炎急性发作,往往以水肿为主要表现(化验可能有蛋白尿、血尿及管型尿等变化)。本病初起先肿头面,来势骤急,或伴有恶寒发热,一身关节酸痛,咽喉红肿等症状。《内经》说:“面肿曰风,足肿曰水,风水相搏,面目悉肿。”《金匮》说:“风水其脉自浮,外证骨节疼痛,恶风。”这些记载与肾炎初起的表现相似,所以肾炎初起属风水范畴。关于风水的病因,《金匮》说:“寸口脉沉滑者,中有水气,面目肿大,有热,名曰风水。”寸口脉 沉滑是水的象征,所以下面接着说:“中有水气。而目肿大.有热,是水与风合,所以名曰风水。”又说:“太阳病,脉浮紧,法当骨节疼痛,反不疼,身体反重而酸,其人不渴,汗出则愈,此为风水。”从仲景的这些说法来看,引起风水的病因病机,正如清代王旭高所说,是“在外之风邪与在里之水湿合而为病也”。近人蒲辅周老医生认为:“急性肾炎初起为外邪与内湿互结,太阳经腑并病,营卫不利,导致气化和水液运行失常”。这就更明确地为应用解表法提供了病因和病位的根据。盖营者血也,卫者气也,虽云心主血,肺主气,而实则出于中焦,中焦气化失常,不能传输水液故成水肿。可见其发病与肺脾两脏关系至为密切。《金匮》所说:“风水,脉浮身重,汗出恶风者,防己黄芪汤主之”,就说明了这个问题。又《素问·水热穴论》说:“诸水皆生于肾乎?岐伯曰:肾者,牝脏也。地气上者,属于肾而生水液也,故曰至阴。勇而劳甚则肾汗出,肾汗出逢于风,内不得入于脏腑,外不得越于皮肤,客于玄府,行于皮里,传为胕肿,本之于肾,名曰风水。”所谓“勇而劳甚”是努力动作过于疲劳,则肾汗因之以出,肾汗出遇到外界风寒的袭击,那离位的汗则不得入于脏腑,外为风寒所束,又不得越出于皮肤,客居于玄府,而游行皮肤之下,传变成胕肿病。其根基发于肾,而诱因却是风,所以也叫风水。由此可见,肾水中也有表证发生。肺脾肾三脏与水肿关系最为密切,而这三者所致的水肿都可由外邪而诱发,这就不难看出应该使用解表法了。再从水肿的治法来看,《素问·汤液酵醴论》:“平治于权衡,去菀陈莝,……开鬼门,洁净府”。明确的指出了水肿的治疗有发汗、利小便、逐水三法。《金匮》说:“诸有水者,腰以下肿,当利小便,腰以上肿当发汗乃愈。”进一步指出了发汗、利小便、逐水的界限。急性肾炎或慢性肾炎急性发作的水肿,先肿头面,腰以上肿甚,就自然应当运用发汗的治法了。

以上从水肿的形成及治则,阐述了肾炎水肿使用解表法的根据。但临床实践证明,在水肿消除之后,仍有使用解表法的机会。 其中脉浮乃是使用本法的重要指征。《伤寒论》说:“脉浮者,病在表,可发汗,宜麻黄汤。”这就不难看出,脉浮主病在表,故可用发汗的方法治疗。《金匮》说:“病人脉浮者在前,其病在表,浮者在后,其病在里,腰痛背强不能行,必短气而极也”。这又说明,寸部脉浮,亦主病在表,治疗亦当用解表法。一般来说,水肿初起有表证,脉必浮;后期肿消之后有表证的,脉亦浮。是否临床上脉不浮的就不能使用解表的方法呢?《金匮》说:“寸口脉沉滑者,中有水气,面目肿大,有热,名曰风水。”这是风水脉沉的例证。还指出“水之为病,其脉沉小,属少阴;浮者为风。无水虚胀者,为气。水,发其汗即已。脉沉者宜麻黄附子汤”,这是肾水为外邪所诱发,脉沉用解表法的例证。总之,临床上必须根据全面情况,辨证施治,不能局限于一脉一证。

二、肾炎用解表法的适应指征

(一)肾炎水肿,颜面先肿,肿在腰以上,头面特别突出,及有脉浮等外感症状的,如脉不浮,但肿势骤急,腰以上为甚,亦为风邪郁遏之象,当用解表法。

(二)肾炎肿消之后,若脉浮或寸口脉浮,仍为病在表,应该继续使用解表的方法。

三、肾炎使用解表法的临床分型 

(一)风寒束肺型:起病急,初时恶寒发热或不发热,咳嗽气喘或不喘,全身水肿,以头面颈部为甚。先肿头面,伴一身关节酸痛,无汗,口不渴,尿少,苔白,脉浮。如表虚则可出现汗出恶风。治法:表实宜解表宣肺利水,方用麻黄加术汤加减,表虚宜宣肺固表除湿,方用防己黄芪汤加减。肺气不宣加枯梗,浮肿严重加葫芦壳;脉浮沉俱细紧,或沉细弦,舌淡苔白,腰背恶寒,四肢不温,可选用麻黄附子细辛汤,或麻黄附子甘草汤温肾散寒;脉沉弦,苔白腻,腰沉重,关节痛。兼胃肠不和者,宜用五积散温散寒湿,和胃化痰,气血并调。

(二)外寒内饮:起病急,初起可有恶寒发热,寒重热轻的表证,浮肿,颜面先肿,腰以上为剧,无汗,喘咳不得平卧,喉中有水鸡声,咯白稀痰,口渴而不欲饮,腹胀尿少,苔白,脉浮弦。治法:解表化饮,宣肺利水。方用小青龙汤加减:兼现烦躁,为有郁热,加石膏;表证减轻,可用射干麻黄汤。

(三)外寒里热:全身浮肿,咳逆喘息,大渴或不渴恶风,有汗或无汗,无大热或有大热,苔白或黄,脉浮偏大。治法:宣肺解表,清热利尿。方用越婢汤加减:痰多呕吐加半夏,即越婢加半夏汤;湿多肿甚加白术,即越婢加术汤。

(四)风湿在表:浮肿急剧,先肿上肢,一身骨节疼重,无汗,或无浮肿,苔白,脉浮。治法:宣肺解表,祛风除湿。方用麻黄杏仁薏苡甘草汤加减。肺气不宣加桔梗、前胡。

(五)风湿郁热兼入血分:全身水肿,恶寒发热,口渴,小便短赤,兼风疹瘙痒,苔白,脉浮。治法:解表散湿,祛邪兼凉血。方用麻黄连翘赤小豆汤加减。痒甚加紫荆皮、紫背浮萍。

(六)风热型:发热微恶寒或不恶寒.咽喉肿痛,口干鼻塞,咳嗽痰易出,色黄质稠,头面眼脸轻度水肿。兼燥者,鼻、唇、 咽喉干燥,苔白,脉浮数。治法:疏风清热宣肺。咽喉肿痛为主用银翘散;咳嗽明显用桑菊饮;秋燥而咳者用桑杏汤。如病前有疖毒、疮疡史,为热毒内陷,重加银花、连翘,并加紫地丁、蒲公英等清热解毒药。挟食滞,加薄荷、槟榔、山楂、枳壳。

四、肾炎用解表法的临床举例

例一、喻XX,女,33岁,78年5月24日初诊。经常颜面轻度浮肿,未予介意,近一周浮肿明显,伴恶风,某医院化验小便:蛋白(++++),白血球(+), 红血球(++),上皮细胞少许,细胞管型0—1, 血压180/90mmHg, 诊断“慢性肾炎急性发作”,服双克及中药治疗,疗效不显,浮肿加剧而就诊。据诉.颜面先肿,眼胞肿甚 难以张目,声哑,喉痛,伴一身骨节疼痛, 无汗,鼻塞流清涕,口渴欲冷饮,量不多,心中灼热胸闷腹胀,进食饮水即吐,饭后胀增,腰痛,小便热感、色浑,苔白,脉两寸浮余软。病属风水,拟越婢加半夏汤加减:麻黄9克,生石膏9克,炙甘草4.5克,生姜三片,土茯苓12克,葫芦壳12克,大枣五枚,法夏9克,防已9克。二剂。药后避风。

5月26日二诊:浮肿明显消退,两眼能睁开,不呕,声哑大减,喉不痛,口中吐白痰,不渴,小便深黄,仍有热感,苔白舌红,脉寸浮尺沉。原方再进三剂。

5月30日三诊:浮肿基本消退,纳差,一身骨节疼痛,前两天腹泻,日2-3次,无腹痛里急后重,小便稍热,口不渴,苔白脉弦两寸浮。 里热已清,而风邪挟湿稽留于表,拟麻黄杏仁薏苡甘草汤加减:麻黄9克,杏仁9克,苡仁15克,生甘草6克,防已9克,土茯苓12克,鱼腥草9克,葫芦壳9克。五剂。

6月3日四诊:浮肿已不明显,一身稍感疼重,小便色黄,苔白,脉寸浮,小便化验除红血球减少外,余无明显进步, 原方再进五剂。以后来诊三次, 因病情逐渐好转,脉两寸仍浮,所以一直坚持用上方治疗, 至7月7日,共服14剂, 诸症消失而停药。小便化验: 蛋白(±), 白血球3—5, 红血球0—3, 上皮细胞1—4, 血压140/80mmHg。

按:本例病初属外寒内饮,兼有里热,故用越婢加半夏汤化裁,浮肿迅速消退,里热症消失,一般情况明显好转。浮肿消退后,蛋白尿如初,因寸脉仍浮坚持用解表的麻杏薏甘汤加减,共服19剂,诸症消失,小便化验接近正常。 说明治疗蛋白尿,只要有表证,就当用解表法。

例二、吴X,女,54岁,67年3月21日初诊。素有哮喘,受寒即发,近因天气变化,形寒怕冷,鼻流清涕,咳嗽痰稀,颜面浮肿,喉中水鸡声,口不渴无汗,苔白舌淡,脉浮。小便化验:蛋白(+), RBC0—3,颗粒管型0—2。证属外寒内饮,拟小青龙汤加减:麻黄9克,细辛3克,干姜4.5克,五味子1.5克,法夏9克,白芍9克, 桂枝4.5克,甘草1.5克,大腹皮9克。三剂。

3月21日二诊:咳喘好转,浮肿畏寒减轻,原方再进三剂。

3月28日三诊:畏寒消失,浮肿不明显,咳喘继减,入夜喉中仍作水鸡声,苔白舌淡脉浮。 改用射干庥黄汤:麻黄、射干、法夏各9克,细辛3克,五味子4.5克,生姜三片,紫苑、款冬花、大腹皮各9克,大枣五枚(剥)。服十二剂,症除脉平。除蛋白痕迹外,余无改变。

按:痰饮与水气同源异流。《金匮》云:“上气喘而躁者,属肺胀,欲作风水,发汗则愈。”指出肺胀可发为风水。本患者素有喘咳宿痰, 此次发病不但有咳喘现象,而且还有颜面浮肿,是肺胀转为风水之侯,属外寒内饮,故先用解表化饮的小青龙汤加减,次用射干麻黄汤加减,诸症消失。

例三、廖XX,男,16岁,70年9月19日初诊。颜面浮肿三天,怕冷,鼻稍塞,不咳不渴,无汗,苔白舌淡,脉沉。小便化验:蛋白(++) , RBC (+)。 证属太阳少阴同病,拟麻黄附子细辛汤加减:麻黄9克,明附片6克,细辛2.5克,陈皮3克, 大腹皮6克,茯苓皮6克,生姜皮3克。三剂。9月20日二诊:浮肿明显消退,怕冷也减,惟小便色如苋菜水,无热感, 苔白舌淡,脉沉,原方继服三剂。

9月24日三诊:浮肿全消,怕冷除,口不渴,小便肉眼血尿,化验:蛋白(±),RBC (+++),苔白舌淡,脉沉。服黄土汤后尿血停止。

按:《金匮》云:“水之为病, 其脉沉小,属少阴;浮者为风。无水虚胀者,为气。水,发其汗即已。脉沉者宜麻黄附子汤。”本例病初即脉沉,用麻黄附子细辛汤,浮肿消退。可见,肾水可由外邪诱发。

例四、奚X,男,4岁,78年9月30日初诊。浮肿一周,小便化验:蛋白(+),少量红、白血球。浮肿前全身生疖肿数个,曾用青霉素治疗一周,疖肿好转,颜面轻度浮肿,小便化验无好转,咳嗽痰少,唇干鼻燥,渴饮不多,小便淡黄,苔白脉浮。证属热毒内陷,感受风燥。拟桑杏汤加减:桑叶9克,杏仁6克,北沙参9克,浙贝6克,银花、蒲公英各9克,防己、土茯苓、葫芦壳各6克,鲜梨一个(连皮切)。四剂。

10月3日二诊: 浮肿减轻,咳嗽唇干均有好转,疖肿全除,小便化验:蛋白(±),少量红血球,苔白,脉浮,原方继服伍剂。

10月8日三诊:浮肿全消, 诸证大减,苔白,脉寸浮,小便化验正常。拟下方以善后:桑叶9克,杏仁6克,浙贝6克,北沙参9克,土茯苓6克,银花9克,蒲公英9克,防己6克,鲜梨一个。

按:患者浮肿前有疖肿,显属热毒内陷,再感时令之燥,故用桑杏汤加解毒利湿药,浮肿渐消。由此可见,水肿而兼燥者亦有之,即医家所谓燥湿相兼也。